顾衍冷眼旁观着沈府的这场惊天闹剧,从沈崇文吐血昏厥,到王氏的怨毒诅咒,再到我的沉默对峙。
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,好似只是个旁观者。
直到差役将哭嚎挣扎的沈明玥强行带离回廊后,他才缓缓收回目光。
临走前,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,最后落在我身上,停留了一瞬。
那目光极其复杂,锐利的审视依旧存在,却又似乎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……探究,以及一丝了然。
他什么也没再说,只是对着混乱的沈府众人,包括瘫软在地的王氏和昏迷不醒的沈崇文,微微颔首,算是最后的礼节。
随即,墨色官袍一拂,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与两名差役,如同来时一般,无声地转身,沿着来时的路径,大步离去。
夜晚降临,月光将他颀长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,那墨色背影穿过月洞门,消失在庭院深处,只留下满院的狼藉、绝望的哭嚎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——既有柳茵茵的,也有沈崇文的,更有沈府这艘破船行将倾覆时,弥漫开来的腐朽气息。
我独自站在原地,看着此时园中乱作一团的下人、昏厥的父亲、怨毒诅咒的嫡母,回想顾衍最后那一眼不免有些惶惑。
唉,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!
……
府中连日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阴霾之下,往日里精心维持的体面与尊荣被彻底撕碎,只剩下惶惶不可终日的绝望气息在雕梁画栋间弥漫。
父亲沈崇文自那日吐血昏厥后便一病不起,缠绵病榻,官署那边早已告了长假。
偌大的沈府,表面上是王氏强撑着主持中馈,实则内里早已暗流汹涌,人心浮动。
下人们噤若寒蝉,眼神躲闪,整日小心走动。
王氏更是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,那双曾经精明的眼睛里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。
她看我的眼神,已不再是看一个人,而是在看一个必须被碾碎的障碍。
府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,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。
我龟缩在西院,顾衍带走沈明玥时那最后深不可测的一瞥,如同悬顶的利剑。
我知道,他并未完全排除对我的怀疑。
那个诡秘出现的毒瓜子袋和里面的枣泥糕,是钉在我嫌疑上的铁钉。
五日后,刑部的传唤到了,这一次,是正式升堂问案。
踏进刑部肃杀森严的公堂,那扑面而来的冰冷铁锈气和无形威压,足以让任何心怀鬼胎的人腿软。
高堂之上,顾衍端坐主位,墨色官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如霜,深青獬豸暗纹在烛火下流转着不容亵渎的凛然威仪。
两侧衙役神情肃穆,堂下早已跪了一地相关人等:
哭得眼睛红肿、神情萎靡的周婉儿;面如死灰、强自镇定的王氏;还有……被两名健妇搀扶着、浑身抖得如同秋风落叶、脸色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沈明玥。
她发髻散乱,昂贵的云锦衣裙也失了光彩,眼神涣散,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,只剩下无尽的恐惧。
当她看到我走进来时,那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,射出淬毒般的恨意,嘴唇哆嗦着,似在无声地诅咒。
我垂眸,走到属于我的位置跪下。
掌心冰冷,后背却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目光扫过堂上,顾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正落在我身上,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,仿佛在无声地审视我。
“啪!”惊堂木重重拍下,声震屋瓦。
“升堂——!”
“威——武——”衙役低沉的喝威声在肃穆的公堂上回荡,更添森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