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菟的手臂被方知春抓得生疼,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任由她撕扯,“小姐,这是要杀我第三回?”
“不!不是!他们只是山匪而已!只是要钱而已!”方知春开始语无伦次,恐惧让她口不择言,“等我回去!我回去立刻拿钱赎你!一千两!不,一万两!你信我!信我啊!”
她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带着浓烈熏香味道的外衫,又赶忙扯下颈间一块温润的玉佩。
玉佩上面还刻着一个娟秀的“苒”字,方知春不由分说塞进李菟手里,“戴上!快戴上!这是我爹给的我的!他们认玉佩!认玉佩!”
李菟低头看着手中还带着方知春体温的玉佩,又抬眼看向她那张极度恐惧的脸。
突然,李菟微微笑了一下。
既然她不仁,就别怪她不义了。
“好,那请小姐亲自试试这法子,灵不灵吧。”
话音未落,李菟用尽全力将方知春推出了车厢,狠狠一推!
“啊——”方知春猝不及防,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滚出了翻倒的车厢,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土上!
她本能地伸手想抓住什么,却只有指尖堪堪的划过粗糙的车辕边缘。
“噗嗤——”
一道雪亮的刀光在方知春眼前划过,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她的胸膛。力道之大,甚至将她微微带离了地面。
方知春所有的尖叫戛然而止,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,看着从自己胸前穿进的刀剑。剧痛让她浑身痉挛。
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艰难地抬起头,望向车厢里那双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睛。
“你……”鲜血瞬间涌满了她的喉咙,堵住了所有未尽的诅咒和绝望的控诉。
那双曾充满野心和算计的眼睛,迅速失去了光彩,变得空洞无神。
杀手利落地拔出长刀,方知春的尸体便软软的瘫倒在地。充满杀意的目光立刻锁定了车厢角落里的李菟。
李菟镇定地望着凶手,反手摸到了角落里的匕首,小心藏在身后。就在这时,听见有密集而急促的马蹄声“哒哒哒哒”传来。
“金吾卫巡防!前方何人!速速停手!”
杀手首领脸色剧变,当即喊道:“撤!”数道黑影毫不犹豫地转身,迅速没入路旁的黑暗。
马蹄声瞬息而至,火把的光芒瞬间将这片土地照亮。
李菟脱力的滚出车厢摔在地上,劫后余生的恐惧,让全身上下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。
“救命……救……救命……”
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,快步走近李菟。有了火把的照亮,李菟清晰的看见了他挺拔的身形。
“姑娘?”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。紧接着,一只带着薄茧、却异常温暖宽厚的手掌,拍了拍李菟不停颤抖的肩膀。
李菟反应了一下,才迟疑地、缓缓抬起头。火光跳跃,映照着一张年轻却刚毅的脸庞,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——眼尾微微上挑,形状如桃花一般,好熟悉。
“在下金吾卫中郎将沈括。姑娘可还能起身?”他目光扫过李菟狼狈的模样,声音放缓了些。
沈括!
竟然是他,前世方宣明的至交好友。二人只有几面之缘,李菟对他的相貌记忆不深,唯有这双眼睛,她却记忆犹新。
不知道这一世,二人关系如何?
“能。”李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扶着车辕,艰难地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
沈括的目光随即落在李菟身后的马车车厢上,马车上有一个模糊但尚可辨认的徽记上。
沈括皱了皱眉,说道:“是中书侍郎方大人府上的车驾?”
李菟的抿了抿干裂的唇角,目光飞快地扫过地上方知春死不瞑目的尸体,手里捏紧了方知春证明身份的玉佩。眼下随行的人全都死了,不如?
电光石火间,一个大胆的念头窜了出来。
她猛地低下头,捂着脸开始哭泣起来。
“我……我是……我是方三小姐方知春……我从老家回京……路上……路上突然遇到匪徒……我的……我的仆从……嬷嬷……车夫……都……都死了!全死了!若不是大人及时赶到,我怕也成了匪徒的刀下亡魂了。”
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,望向沈括。
“多……多谢沈大人救命之恩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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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了官府的护送,一路上自然没有再生什么变故。
李菟静静地站在方府那两扇沉重的黑色大门前,仰头望着高悬的牌匾——“方府”。有不少飞雪打在脸上,可她一点也没觉得冷。
在这里生活的六年,是她一生中最痛苦的六年。
她记得有人曾夸赞她的容貌,是“千干万蕊,不叶而花,花大如莲,芳香似兰,郁然皎洁,冷艳争春,堪称一绝。”
说她的性格好,清净淡雅,不争不抢。可这份不争,换来了什么?是陈如芸那碗滚烫的毒药,是她那刚出世就被夺走、再未谋面的孩子!
前世的回忆再一次涌入脑海,无尽的痛苦让她下意识闭紧了双眼。
“好孩子。”
一个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响起。紧接着,一双保养得宜、柔若无骨的手,带着温热的脂粉香气,轻轻握住了她冰凉僵硬的手指。
李菟猛地睁开眼。
方家主母柳扶风在丫鬟的搀扶下走来。她穿着深紫色团花锦缎袄裙,发髻梳得一丝不苟,插着一支成色极好的碧玉簪,通身的雍容气派,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慈爱笑容。
“你从老家远道而来,舟车劳顿,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。”柳扶风的声音又轻又软,像羽毛拂过心尖。“如今到家就好了,就是你大哥还在外办事没回来,等过段时间你大哥回来了,咱们一家也就团聚了。”
方宣明?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,上一世的恐惧再次袭来,李菟也忍不住颤抖起来。
“瞧瞧这小脸冻的,小手也冰凉……”柳扶风的关怀还在耳边萦绕。
好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!好一对豺狼虎豹的母子!若非前世亲历过她那狠毒的温柔,李菟几乎要信了这佛口蛇心的关怀。